緋崎紫野

✧瓶邪、晴博、米英文章放置
✧严重洁癖、cp必须忠诚
✧微博搬迁中

《晴博》束缚

《晴博》束缚


文/紫野

✧临渊羡鱼的点文

✧架空现代,式神x除妖师

✧夹杂了各种版本乱七八糟的大杂烩,有改编

✧结局於我而言是HE,可能对某些人是虐,请斟酌阅读


1.

在长辈面前正襟危坐的源博雅却是在人没注意到的时候打了个呵欠,他身旁的神乐担心的看了自家兄长一眼,在年迈的祖父抬起头之前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腰,博雅这才吓得回过神来佯装认真听训的模样。

身为源家这个除妖世家的子孙,继承先祖事业无可厚非,除了学习代代相传的阴阳术之外,拥有能看得到不同世界的双眸才能成为一个正统的除妖师。

通常而言在源家的孩子成年之前基本上看不见妖物,用博雅及神乐的祖父的话来说便是先祖为了庇护未来的除妖师不受任何威胁而在血缘之中下咒,因此童言无忌的孩子们能在正常人的环境之下好好成长,又得以避免魑魅魍魉不怀好意的魅惑。

在现今科技发达的时代之下像源家这样的除妖家族其实也不在少数,但并不是每个族系的孩子都能够像从前贵为皇亲一脉的源家一样在成年前受到完整的保护,就连源家本家里头的孩子都有可能出现遗传基因的差异,博雅及神乐就是两个活生生的例子。

以源家的惯例来说,在20岁成年礼时埋藏体内的基因会使瞳膜中的咒术失效,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除妖师,他们必须得以视见妖物,然而在博雅和神乐身上的状况却是两种极端:神乐今年不过12岁,却已能看透世间百态;博雅刚过成年礼,却连毫无威胁可言的小妖都视不得。

只是两个当事者压根就不着急,对於神乐还未到除妖师年龄却已经和居住家中的座敷童子打成一片丶而博雅这个理应成为除妖师的成年人还只能看到自己妹妹跟空气说话的情况,源家长辈可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神乐生性害羞内向,本来就没有多少朋友,自然也不会因为这样而不小心向普通人说溜嘴,如遭遇恶鬼一类她也能装作视而不见来保护自己,但也不可能每一次都如此好运,妖物通常都是邪魅狡猾的,因此源家才决定从旁协助让神乐先行召唤属於她的式神来保护神乐。

至於看不见另一个世界的博雅自然没办法靠一己之力来召唤式神,虽然他压根就不在乎,甚至还想摆脱除妖师这个命运,但还是被长辈要求必须拥有强大的式神,倘若博雅连用自己血液召唤的式神都看不见,那麽他才能真正脱离源家的命运。

当下博雅满脑子想的都是等待仪式结束之後不管他看见了什麽他都要装作什麽事也没发生。

事情当然不可能如他所愿,在神乐召唤出式神的时候他就隐约能看见模糊的形体,只是他没办法看得清楚罢了。

从神乐抬头对着於博雅而言空无一物的地方说的话後得知,式神名叫八百比丘尼,是一个可悲的女孩因为误食人鱼肉而得到不老不死的躯体,看尽人世无常,八百比丘尼一心寻死,却怎麽样都了结不了自己的性命,无可奈何之下她成了尼姑周游诸国,为人治病并扶助穷人,同时也寻找着结束性命的方式,苦撑了八百年,她终於藉某着名阴阳师之手,被泰山府君收回了无限的生命。

终於得以安息的她据说是一命换一命,而被助者正是源家的祖先,也是因此源家後人为了报恩,在八百比丘尼经过百年轮回後发现自己不得转世时而收留了她这个亡魂,以源家式神之名留於世间,但或许是因为她本身对源家有恩,所以并不曾成为任何一个源家人得以使唤的式神,反而拥有被遵从的神明一般的地位。

这回之所以会被召唤出来,正是因为神乐这个史无前例的个案,本家认为拥有保护年幼神乐的能力的也只有八百比丘尼,才会向她请求帮助源家後人。

事实上许久未能踏入现世的八百比丘尼也感到新鲜有趣,得知了自己终於要成为某一个源家人的式神之後也没有怨言,倒是挺开心的扛下照顾神乐的职责。

「神乐大人,我刚才就想问了,你哥哥是不是看不见我们?」八百比丘尼优雅地坐在神乐身旁,她指了指自己和旁边突然出现的座敷童子这麽问道。

瞄了一眼被祖父拉去一旁进行仪式也还是满脸疑惑的兄长,神乐默默点了点头:「如果他还是看不到自己的式神,可能就不能成为除妖师了,虽然我觉得他也不想做就是了⋯」

「这样啊⋯在和源家签订契约的式神里面,我知道有一位适合博雅大人这种情况的人选呢。」八百比丘尼刻意放大了音量,在神乐的祖父意有所指地望向自己时她才继续说道:「那位大人跟我一样沉睡许久,从未现身过,但唯一和我不同的是这位大人没办法被召唤出来,若不是特定的情况的话他估计也不会愿意出来的。」

「那位大人⋯会愿意帮助我们吗?」此时祖父突然开口提问,博雅被吓了一大跳,转头看了明明没有说话的神乐,又回头看了看眼前对着妹妹说话的祖父。

「我想会的,毕竟博雅大人是很特殊的存在。」

「但恐怕⋯以我的能力也无法召唤那位大人。」

「您不如试着让博雅大人自己来?说不定就能成功呢。」

屋内的两人二妖都看向了博雅,只能接收到祖父和妹妹视线的博雅手足无措地盯着自己的家人。

「诶——还要试啊?刚才失败了这麽多次难道不是说明了我没有这个天份吗?」本想着终於能逃过一劫的博雅哀怨地揉着额头,在被说服这是最後一次的时候他才终於妥协,抱持着待会他就可以合理被拔除除妖师身份的想法坐到了仪式的阵法中央。

依循着八百比丘尼的说法,神乐和八百比丘尼扶着祖父出了房门,座敷童子也乖巧地跟了出去,这个密闭空间只留下博雅一个人。

一直在状况外的博雅满脸惊恐地看着家人丢下自己,他胆战心惊地拿起用於召唤的脇差,找了根还没有被划伤的手指并划下一刀,隐忍着细微的疼痛压住手指把血滴到了眼前的符咒上,待觉得足够之後他赶紧含住自己发疼的手指,愣愣地盯着跟刚才一样毫无反应的符咒。

许久,博雅长出了一口气:「⋯所以我才说我没有当除妖师的天份嘛。」

「你确实没有天份,但既然把我叫醒了那也别想摆脱这个命运了。」

身後突然响起一阵低沉的嗓音,博雅惊得连滚带爬逃出了阵法,随後小心翼翼地回头去看,一个身着浅蓝色狩衣的男人站在自己刚才的位置上。

男人抓住自己的一缕白丝不停打量,似是惊讶得自言自语了起来:「现在才印证了灵魂的相貌也会发生变化的事实⋯怪不得蜜虫会变成小女孩。」

「你丶你是谁?」第一次看见了非人类,博雅揪住自己的衬衫下摆有些慌乱。

「安倍晴明,你的式神。」


2.

一个灵力薄弱的年轻人拥有一位远比现世任何人类除妖师还要强盛的式神,这已足以成为本家的大新闻。

众人无一不怀疑源博雅到底能不能驾驭这个亡灵。

除了本家少数知情人士之外,博雅被命令了不得把自己式神的身份泄漏出去,他根本就不知道为什麽,也没人要告诉他到底为什麽。

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安倍晴明这四个字。

自此博雅被迫开始学习画符,身为除妖新人的他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性子较为急躁的博雅自然是待不了那麽久,但只要他还没画出能交差的符咒之前他都出不了这个房间。

「博雅大人还是不能理解咒的意义吗?」

「哇啊!」博雅急急忙忙扔了手中的笔,瞠大双眸瞪着站在身旁弯腰看自己的男人:「你丶你能不能不要突然出现啊!你明知道我还不习惯你们的存在!」

晴明只是笑了笑并站直身子,手执一把蝠扇轻轻摇动:「我若是现身,博雅大人嫌我丶不许我跟在主人身边;我若是不现身,在博雅大人需要帮助时出来又会被博雅大人责怪,那麽我究竟应该怎麽做呢?」

盯着眼前奇怪的式神,博雅感到烦躁地挠了挠自己赤黑相间的头发,长长的马尾晃动了几下後静静躺在榻榻米上。

「唉⋯我就是不懂这咒究竟是什麽样的东西,爷爷给我解释的咒我一个也没听懂,这要我怎麽能画得出以咒为根本的符啊。」

「博雅大人觉得‘咒’是什麽呢?」

「‘咒’难道不就只是个‘咒’吗?」

「这倒也是,只是若不理解咒究竟为何,尽管能把这些死记下来,你的符也只是空有外表而已。」

博雅一听便皱起眉头:「所以说我就是因为不理解所以才伤脑筋啊,你能不能直接解释内容给我听啊?」

「那麽,博雅大人认为这世上最短的‘咒’是怎麽样的?」

「最短的咒?咒还分长短?」

「当然了,世上最短的咒是‘名’。」

「名?」

「对。」晴明边收扇边点了点头,接着坐到对方身旁执起笔,分别在纸上写下安倍晴明和源博雅几个字。

看了两张写着名字的纸,博雅似懂非懂:「所以就像是丶你是晴明,我是博雅这类的‘名’?」

「正是。像山丶海丶树丶草丶虫子等等,这样的名字也是咒的一种。」

「哦⋯。」

「所谓咒,简而言之,就是束缚。」

「什麽束缚?」

「博雅大人,名字正是束缚事物根本形貌的一种东西。」修长的手指再次握笔,这回先是在源博雅三个字上打了叉,接着又划掉安倍晴明这四个字:「假设世上有无法命名的东西,那它就什麽也不是了,不如说是根本不存在吧。」

「你的话很难懂⋯」

「以博雅大人的名字为例,你和我都是被咒束缚的,你是受了‘源博雅’这咒所束缚的人,我则是受‘安倍晴明’这咒所束缚的人。」

博雅一脸懊恼地搔着脸颊:「所以如果我没有了名字,就是我这个人不存在世上了吗?」

「不,你还存在,只是源博雅消失了。」

「可源博雅就是我啊,如果源博雅消失了,岂不是我也消失了?」

晴明摇了摇头,不肯定也不否定:「有些东西是肉眼看不见的,即便是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也可以用名字来束缚。」

「比如说?」

「比如男人觉得女人可爱,女人也觉得男人可爱,给这种心情取一个名下了咒的话,就叫作‘相恋’。」

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什麽也没懂。

「可是,即便没有‘相恋’这个名字,男人还是觉得女人可爱,女人还是觉得男人可爱嘛。」

博雅迷糊地眨眼:「所以呢?」

「再换个说法好了,假定有女人迷恋上你了,你通过咒,连天上的月亮都可以给她。」

「怎麽给她?」博雅歪了歪头。

「你只须手指着月亮说:『可爱的姑娘,我把月亮送给妳。』」

「谁说得出那种害臊的话啊⋯」

晴明轻轻叹了口气:「那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姑娘若是应了好,那麽月亮就是她的了。」

「那就是‘咒’吗?」

「是‘咒’最根本的东西。」

「我看我今天是得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晴明笑了,并没有说话。

博雅也绝望地放弃了,伏在案上犯起困来了。

晴明见状,也只是低声哄了哄:「暂时别去想这些也好,博雅大人安心睡吧,身为式神会保护好您的。」

「唔⋯」彷佛中了咒一般缓缓阖上眼皮,博雅咕哝着说道:「别总叫我大人了⋯怪别扭的⋯」

「好的,博雅。」


3.

博雅走进卧室的时候,晴明正坐在外边廊上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麽。

准确地来说,是在和什麽人说话,只是博雅看不见罢了。

「晴明!」喊了对方一声,那个面庞特别精致的男人回头来看自己,像是在笑又像是面无表情,博雅不安地走到他身後:「你在跟谁说话?」

「和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说着,晴明伸手拍了拍身旁孩子的头——当然在博雅看来只是晴明的手腾在半空中上下摆动这样奇怪的举动。

「女孩子?」

「博雅大人——」因为现在的身份让自己习惯於对对方使用尊称,但在回想起博雅要自己别这麽做时他便赶紧改了口:「博雅,如果连座敷童子都看不见可是会很辛苦的啊。」

「座敷童子?就是神乐说的那位吗?」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晴明身旁空无一物的地方,博雅疑惑道:「我还以为这名字肯定是个男孩子呢。」

「座敷童子可以是男是女,守护博雅家的正好是个女孩子。」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要博雅坐下,晴明等人靠了过来後才耐心地继续讲解:「外表年纪和神乐大人差不多,从博雅出生前就待在这里了,不过博雅从小就看不见这个世界吧?所以才会不知道家里有福神的存在。」

「福神?座敷童子不是妖怪而是神明吗?」

晴明听了忍俊不禁:「博雅,在本人面前这麽说可是很没礼貌的。」

「啊!对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被这麽提醒後博雅才发现自己说错话,对着座敷童子的方向即便看不到也还是道了歉。

「博雅,座敷童子现在可不在这里,坐在你腿上呢。」

「咦?」才知道自己压根看错方向的博雅慌得僵直了身体,低头盯着自己盘起的腿大气不敢出一个。

「这样吧丶我替博雅施加个咒,让你能暂时得到灵视的能力。」说着,晴明抬起右手,轻轻抚在博雅的双眸之上。

再等到晴明抽手而博雅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突然就能看见坐在自己怀里的小孩,胸前还挂着个大铃铛,手中抱着一个似乎是招财猫造型的布偶。

小女孩仰头对博雅咧开笑容:「博雅大人,您好。」

「呃丶你⋯你好⋯」也许是因为自己还是照顾过妹妹的,博雅也算是熟练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博雅大人是个温柔的人,能见到博雅大人真是太好了。」座敷童子从博雅腿上跳了下来,对着晴明和博雅挥了挥手:「那麽晴明大人丶博雅大人,我先告辞了。」

目送走小女孩,博雅下意识揉了揉眼睛:「晴明,你真厉害,还有这种能让我看到祂们的咒啊?」

「只能持续一个小时而已。」

「这样啊,我还以为我这毛病有救了⋯。」

「博雅也不必太过担心,也有接触得久了自然就看得见的情况。」晴明不知道又从哪里拿出了他的扇子,一下一下轻敲着掌心:「我想我能带你去见见一些我从前遇过的大妖怪,他们多半不会对不威胁他们的人有恶意,也许适当地接触妖气能改善你情况。」

「哦丶好。」

「话说回来,你不是反而还不想成为除妖师吗?怎麽这会儿开始担心起自己看不见祂们了?」

「唔丶也不是这麽说,我今天才知道也有像座敷童子这样的存在,好像能看见祂们也不错,所以我仔细想了一下,为什麽我们非得除妖不可呢?你说有些妖怪并不会对没有威胁的人抱有恶意,难道我们不能只是好好地跟祂们相处吗?除妖师这个身分究竟是为了什麽而存在?」

「博雅能有这样的想法很不错。」晴明突然正色道:「然而就跟人类一样,妖物也是有好有坏,有因为受人供奉而成为神明一般存在的妖怪,自然也有被人遗忘而堕妖的神明,不属於这两类本就喜爱杀戮的妖怪也是存在的,所以博雅最好不要以偏概全。」

「这样⋯我知道了。」

晴明又恢复了刚才的笑容,扇子不快不慢地搧着。

「晴明,总觉得你懂好多事又会特殊的咒,你是不是已经活了很久了?」

「博雅这麽说不太正确,我应该是死了很久都没有活过来,所以现在才会作为式神站在博雅面前啊。」

「这麽说也对⋯抱歉。」

「没事的博雅,你不需要道歉。」

「我总感觉晴明才比我更适合作为除妖师,为什麽像晴明这样厉害的人会被束缚在源家没有投胎转世?」

「这个嘛⋯也许是对人世间还有留恋?又或者是被某种咒给束缚了?」

「怎麽又是咒啊⋯」


4.

「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堕妖的神明吧?」

和晴明肩并肩走着,来到了一处森林,听了对方的话後博雅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还记得这回事。

「在那根腐朽的柱子那,曾经有一座十分壮丽的神社。」晴明指着不远处的遗址说道:「这里供奉着的,是一位温柔的风神。」

「风神?」

「是的,有一回山脚下的村子面临洪水淹没的命运,村民们纷纷来到这祭拜,祈求神明能够保护他们。」

博雅立刻发现了重点:「诶?可是这里不是供奉风神的吗?」

「博雅说的没错,风神掌管的是风而不是水,原本是不能抵御洪水的,但是风神还是强行让洪水改了道,最终也保护了这个村子,代价是牺牲了自己的一只眼睛。」

「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

「然而灾难过後,村民渐渐淡忘了这位神明,最後都离开了这里,神社也因此逐渐废弃,不过神明并没有因此忘记自己的信徒,他依然每天都会在这条路上丶这个神社边等待信徒的到来。」

「⋯⋯但是却没有人来,一个也没有。」故事被一个陌生的男声接了下去,晴明转身望向身後,而博雅也因为咒的缘故看见了那个遮着一边眼睛的男人。

「日复一日丶年复一年的等着,直到路上的石阶长满青苔丶神社里落满了灰尘,原本壮丽的神社也只剩一根腐朽的柱子了⋯独自一人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最终没有信徒的他,也失去了作为神的资格⋯本来应该孤独地消失在这个森林,但神明选择了堕为妖怪。」

博雅静静地看着男人走到自己和晴明的面前。

「堕妖的风神无法再给他的子民带来福祉,但却仍然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继续庇佑大家,即便是作为妖怪,也会继续守护这里。」

故事到这里告一个段落,晴明在半晌沉默之後率先开口:「一目连,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晴明大人丶博⋯」本来一目连下意识地要和博雅打招呼,但立刻察觉到博雅和晴明身分并不相同,便噤了声没再说话,好在博雅的神经还是一样大条,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小错误。

「现在或许不该这样称呼我了,我现在是博雅大人的式神。」

「晴明大人⋯为什麽?」为什麽明明能够投胎转世,却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

「一目连,有些事情我们心里知道就好了。」虽然知晓一目连不会乱说话,但晴明也还是做出了阻止对方继续问下去的举动。

一旁的博雅听着两人打哑谜一般的谈话,尽管心存疑惑也本能地认为自己不该去探讨这个话题的真相,只是扯着笑容望着眼前这位真正的大妖怪。

「那麽丶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是为了什麽而造访呢?」

随着一目连走到了神社遗址内,寻了一处残缺的石阶席地而坐,晴明说明了来意,一目连安静地听着,时而颔首应允。

「晴明大人,真的非常抱歉⋯对於解决博雅大人的问题我也许无能为力⋯。」

「不丶这我自然理解,我并非要你替我解决这件事,而是希望能让博雅偶尔到你这适应妖气,毕竟这里有你在,对於还看不见妖物的博雅来说是相对安全的。」

「我定会尽我微薄之力守护博雅大人的安全,若是需要,我也乐意分一些灵力给博雅大人。」

「这倒不用丶」此时博雅出声了,拒绝了一目连的好意:「我很感谢你愿意保护我这个人类,不过分灵力什麽的就不用了,我还是希望靠自己的力量去克服这件事。」

「悉听尊便,博雅大人。」

「不丶别叫我大人⋯真的特别别扭⋯」

晴明莞尔一笑,温情的视线凝视着和一目连攀谈的博雅。


5.

除了一目连之外,晴明也带着博雅见识了大大小小的妖怪,每一个妖怪都有自己的故事,博雅也从中学习了人世无常。

例如和一目连类似处境而堕妖的荒,这是他们拜访的第二位神明,因为荒和一目连时常有往来。

也有会造成危害的妖物,像是对小女孩有着异常爱好的怪人妖狐,深怕自己妹妹会受害的博雅还和晴明一起制服了这个奇怪的萝莉控。

当然也碰上了纯粹喜爱杀戮的夜叉,博雅不太喜欢跟这个怪里怪气不知道何时会发作杀人的妖怪打交道,但夜叉似乎也和晴明认识,尽管内心再抗拒,他也还是坐了下来和夜叉共饮了几杯酒。

以这些经历而言,博雅认识到的不止是妖物狰狞狂气的外表,而是深入了解无论是神明堕妖丶溢满过度怨恨而生成丶危及人类性命的恶鬼抑或是毫无威胁可言的小妖其背後所隐含的故事。

当然,也因为长期和妖物打交道,再加上晴明的辅佐,博雅已能视见大部分行走人间的小妖怪,只是像一目连或是大江山鬼王那样强盛的大妖怪他还只能隐约感受到气息而已。

很长一段时间博雅为了跟着晴明去拜访旧友几乎都是在外闯荡,许久才会回家一趟看看自己的家人,而这回因为博雅有所进步,便打算在家待上一段时间好好休息养身。

晴明还是一样总是坐在那个凉爽的廊下,夏至刚过,家中的小妖怪及式神都换上了轻便的浴衣,神乐和相处融洽的八百比丘尼讨论着漂亮的夏日衣着装饰要给座敷童子换新衣,总是穿着繁复的晴明当然也不例外,一袭以白蓝色系为主的衣袴和难得不羁的穿法也别有一番风味。

博雅见这次座敷童子不在晴明身旁玩耍了,便靠了过去和对方并肩而坐。

「晴明丶我听了这麽多妖怪的故事,却唯独没听过你的故事,能不能说予我听呢?」

「我的故事很无趣的。」晴明淡淡地笑着。

「你就说吧,算一算我们认识也两三年了,只有你了解我而我不了解你未免也太不公平了,这样可称不上是朋友了啊。」

「博雅将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式神视作友人吗?」

「当然了,虽然爷爷总说式神只是除妖师的手下或随时可舍弃的棋子,但我倒认为总是陪伴除妖师一同解决困境的你们更像是朋友。」

「博雅真是个好汉子啊。」

「你这是称赞还是损我啊?」

「当然是称赞了。」将一缕发丝拨到耳後,晴明阖上双眸,突然要求道:「博雅,吹笛吧。」

「现在吗?」

「嗯。」

博雅也没有再发问,摸出了挂在腰上的横笛,举笛的架势十分标准,噘起的唇吹奏出轻快流转的曲子。

「我还在世的时候,就做着和博雅这样的除妖师做的差不多的事情,只不过我更喜欢和妖怪打交道,人心太过黑暗令人不敢恭维,然而就有个人类执意要与我亲近,虽然一开始他对我也抱持着一些畏惧,但时间久了无论我怎麽捉弄他,他也不会生气,依然同我举杯共饮,渐渐地,他成为了我唯一一个人类朋友。」

博雅边听着,边以悠扬笛声伴随其中。

「他和博雅一样,吹龙笛丶能使弓,这样一个风雅之士却总是对和歌感到苦恼,身为贵族却耿直不羁的个性实在吸引我,最後我发现自己竟再也离不开他,对他的依赖已经到了自己无法想像的地步,我曾试想自己莫不是对他抱有男女之情的情愫,我已经不记得是否有对他倾诉心事,也不太记得我们最後是怎麽结束一生的,但我能确定,我们直到最後一刻都还待在一起。」

一曲终了,博雅用着复杂的表情看向那个说故事的人,但晴明并没有其他反应,依然柔声细语的呢喃。

「他姓源,是博雅的祖先。」

奇妙的情愫在心底流转,博雅搞不清楚自己眼眶中的湿润是怎麽一回事,一段由长辈转述的久远故事浮现在脑海,博雅终於发现了问题,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晴明,我小时候听过相似的故事,你那个朋友⋯是不是跟我一样⋯叫源博雅?」

晴明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望着博雅。

「安倍晴明跟源博雅⋯安倍晴明⋯安倍晴明⋯」博雅径自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半晌才恍然大悟:「⋯阴阳师安倍晴明!!难怪当初就觉得你的名字很耳熟!」

晴明又笑了,笑得妖媚的眼尾都上扬了几分。


6.

博雅怎麽都想不到自己的式神竟然是平安时代鼎鼎大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阴阳师和除妖师本质上没有什麽不同,所以安倍晴明可以说是他们的起源之处,这样事实足以让博雅震惊好几天了。

只是那又如何?即便知道了自家式神的身份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日子还是要过丶他也还是作为一个除妖师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再怎麽无法平复也还是要继续生活下去。

唯一的改变是,此後博雅突然对平安时代那个源博雅感到兴趣,甚至连仓库里老旧的族谱也都给翻了出来,除此之外也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博雅靠在庭院的樱树下,翻阅他从仓库得到的丶他最感兴趣的“博雅笛谱”,兴致一来就照着笛谱吹奏雅乐,晴明对此也并不意外,总会在博雅演奏时安静地坐在石桌旁时而闭目养神丶时而提笔写字。

实际上晴明对於自己在世时的记忆可以说是非常残缺,兴许是因为对博雅的执念太深,相处的种种片段被烙印在灵魂深处,他才有办法靠着零碎的记忆拼凑出从前的故事。

而在博雅吹奏着平安时代的源博雅所编纂的乐曲时,晴明总能置身其中,彷佛回到了平安时代丶和他的博雅一同在庭院前喝酒谈天,美好的画面历历在目,回想起那些能让自己哑然失笑的回忆。

有时博雅会放下笛子问他究竟在笑些什麽,他便会将重回记忆的经历告诉给对方知道,时而会被指责怎麽可以如此戏弄博雅丶时而又会无奈那个弄坏自己结界冒失的博雅,晴明正是喜欢这个直率到深植灵魂的博雅。

那一个夜明风清的夜晚式神与主人对饮,晴明想起了某一次,他把倒在地上的博雅抱进怀里,即将咽下最後一口气的博雅不知道和他说了什麽,晴明只觉得他的世界就要崩塌了,他这个无所不能的阴阳师却无能为力地抱着挚友哭泣。

虽然後来因为在八百比丘尼的贡献下成功将博雅拉回人世,但那种濒临崩溃的情感刻印在脑海无法散去,在博雅打趣似的问自己是不是哭了,才会心虚不敢承认,就怕自己会再回想起悲痛的记忆。

如果人生再重来一次,或许他会对博雅坦承自己的弱点,让对方知道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晴明?」博雅放下酒盏,侧身靠近了晴明打量,有些局促不安:「你怎麽哭了?」

被熟悉的嗓音拉回现实,晴明茫然地转头看向自己的主人。

「我没⋯」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颊,才发现泪水已湿润了眼角,本下意识地想否认,又在最後突然改口:「抱歉⋯博雅,竟然在你面前哭了,只是想起了一些悲伤的事情。」

掏出怀里那条神乐亲手缝制给自己的手巾,博雅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替对方擦乾脸庞:「是跟“源博雅”有关的事吗?」

「真不愧是博雅⋯」给了对方一个感激的笑容,晴明平复了下心情,开起玩笑道:「明明平常都这麽迟钝的,在重要关头却很灵敏可靠呢。」

「安倍晴明,嘴这麽坏当心阎魔大人会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呵丶说起来最近阎魔大人确实有打算召见我呢。」

「啊丶果然!一定是因为你以前时常捉弄源博雅,所以阎魔大人要惩罚你!」

「但是关於这个我已经受过处罚了啊。」晴明只手撑着脸颊,笑眯眯地盯着博雅:「阎魔大人很清楚什麽事情能够折磨我,所以以前曾经在我面前带走了博雅,後来我把博雅救了回来,而後可就不会再这麽肆无忌惮地捉弄他了;若是阎魔大人现在要惩罚我我肯定会抗争到底,毕竟我不希望她再一次带走我眼前的博雅。」

轻描淡写的话语却隐含了暧昧不明的含义,博雅噤了声,沉默了许久。

这回晴明罕见地开了话头打破僵硬的氛围,颇有些感触良多:「我想丶我可能得到了轮回转世的机会了,毕竟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不好的预感浮现心头,博雅不敢置信地坐直身体,瞠大双眸疑惑不解:「什麽意思?什麽任务什麽转世?晴明你在说什麽?」

事已至此,晴明也不打算再隐瞒,一五一十地向博雅坦承:「博雅,我曾跟你说过其实我记不太清楚在世的记忆了,但和博雅朝夕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我每天都能回想起一些对我来说重要的事情,也终於得知了自己究竟是怎麽死的。」

「⋯⋯。」

「说起来可能有些荒谬,不过也不怕博雅嘲笑。」晴明将手中的蝠扇交给了博雅,起身踏到庭院的草皮上仰望星空:「用你们现在的话来说,我和源博雅是殉情死的,为了逃脱圣上的赐婚以及不造成博雅的困扰,当时已和博雅互通心意的我选择自尽,只是博雅当时说了这句话:『你说过没有源博雅就没有安倍晴明,那麽我也告诉你,没有安倍晴明就没有源博雅。』然後,就没有然後了。」

「我希望博雅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却阻止不了他同我一起做傻事,最後的最後,我唯一能替他做的事就是用我自己的灵魂换他转世的机会,毕竟⋯选择了自尽的人是没有投胎资格的。」

有人从不远处的水池边上凭空踏出步伐,晴明了然地看了一眼。

「阎魔大人给我的赎罪机会就是帮助博雅的转世,所以我入了源家作式神,沉睡了几千年只为等到博雅出生丶长大并成年,然後成为他的式神丶帮助他解决困境。」

博雅可以说是瞠目结舌地盯着水池边上冒出来一黑一白的身影,在知晓了震惊的事实紧紧握住手上的扇子,整个脑子里都异常地混乱。

「现在博雅已经是独当一面的除妖师了,我也算是完成我的使命了。」

「晴明大人。」鬼使白毕恭毕敬地对晴明鞠躬:「阎魔大人恭候多时,请随我们前往地府。」

晴明对眼前的鬼使颔首示意,不舍地望向博雅:「那麽博雅大人,虽然作为你的式神这样擅自离开是不对的事情,但我时限已到,只能盼望来生能以新的身份和博雅相遇。」

说完,晴明跟在鬼使白身後准备离去。

「晴明!!」博雅从廊上跳了下来,着急地想跟上去阻止晴明,然而却被鬼使黑挡住了去路。

「抱歉,源博雅,阎魔大人的命令不得违抗。」

鬼使白已经带着晴明踏进了冥府入口,博雅推了推横在眼前的镰刀,可强硬的鬼使黑说什麽都不放行。

眼睁睁看着晴明从自己眼前消失,噙在眼眶的泪水终於溃堤,手里握紧的是晴明留给他的扇子,而在鬼使黑也即将离开之前,博雅丝毫不计後果地抓住了对方。

「还有什麽事吗?」

「你是鬼使黑是吧?」以手背抹去眼角晶莹,博雅神色镇定地要求道:「带我去地府,我要找晴明。」

「根据规定,活人是不能进入地府的。」

「那死了就可以吧?」

鬼使黑立刻皱起眉头,语气冷默:「你想做什麽?晴明不会希望你这样做的。」

「那又怎样?没有安倍晴明就没有源博雅,让我去找他!」

晴明还是有叮嘱过他们要看好博雅,鬼使黑只好暂时留了下来说服他:「你应该知道自尽的人没有转世的权利,晴明这次是回去向阎魔大人交差,事情办妥後他就可以进入轮回了,而你要是现在自杀,也是跟不上晴明的脚步的。」

「我还没还他几千年前的那份恩情!我不准他再次丢下我一个人离开!我会向阎魔大人求情的,你在这等着!我把事情交代完後你就带我去地府。」说完也不等对方应允,博雅急急忙忙进了里屋,寻来了纸笔便开始书写。

鬼使黑实在没办法便跟了进去,盘起双手靠在门边:「你当真要这麽做?源博雅?」

「不这麽做我会後悔的。」

无奈的鬼使黑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我也赞同你们俩别分开,但这麽做可是会害我被晴明责怪的。

「放心吧。」坚定地抬头,博雅缓缓道:「我不会让他有机会责骂你的,因为是我自己愿意为了晴明而死的。」


7.

阎魔大人府看着这一切,最後感叹地说道。

束缚在安倍晴明和源博雅身上的咒,恐怕是永远也解不开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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